Monday, June 9, 2008

我们正处在一个新的过渡期,第1部分

英文原创于2008年5月26日)

用两个部分,我的回应亚当林德曼关于和谐时代的论述。在第一部分,我主要从文明进化的角度分析。在第二部分,我将着重于分析该思想对网络工业的影响。这是我第一部分的回应。

我们正在经历人类文明史上一个新的过渡期,这是自上次从十八世纪末初至二十世纪初的工业革命以来的第一次。在这里我不特别区分第一次工业革命第二次工业革命,而是将它们看作是在同一过渡期中的两个连续阶段。经过工业革命,人类社会完成了从封建主义资本主义的过渡。目前我们正在经历从资本主义向未来的过渡,尽管这个过渡的目的地仍是未知,但它似乎不太可能是社会主义共产主义。亚当林德曼建议用和谐时代来形容这个新时代,或者我们可以简称其为新网络时代。

从封建社会到资本主义社会

一个文明过渡期有其固有特征,为了更好地理解现状,我们需要首先从过去的经验中了解这些固有特征,通过比较过去和现在,我们就可以更好地了解目前的转折期。

众所周知,封建社会的典型特点的其压倒性的农业经济与有限的金钱交换,因而土地是封建社会的关键资产。通过将人民捆绑于土地之上,地主成为封建社会的统治阶级。由于国王或皇帝常常是最大的地主,因此他们就成为封建社会的领袖,封建国家就在这些国王和皇帝的统治之下。一般而言,每一个封建国家的主体都是自给自足的农业经济,封建国家之间很少有经济的联系和沟通。因此整个封建社会的基本结构就是一群相互主权和经济独立的王国。

在18世纪晚期,封建社会在全球范围内走到了它的最后,大规模生产机器的发明,例如瓦特蒸汽机,是触发这一转变的关键。这些发明将一般民众从土地的捆绑上解放出来,从而为新兴的现代工业创造了条件。由于这些发明的普及,资本逐渐取代土地成为社会的关键资产,而这一转变产生了一个新的社会阶层---资本家

经过一个多世纪的战争和革命,资本家终于打败了地主成为一个新社会的统治阶级,这一新成立的社会就是现在众所周知的资本主义社会。这一新社会的领导人是工业企业的业主们(也就是资本家们),而相应的资本主义国家的领导人或者是某些资本家自己或(更经常地)是某些资本家群体的代表人们。不过,一般来说在资本主义国家里面并没有为国王或皇帝预留相应的位置。

与旧时代的农业经济不同,现代工业经济需要不同企业之间的密切合作。因为基本上没有任何一个资本主义企业可以靠完全自给自足生存,整个资本主义社会的基本结构是一个不同企业之间互相依赖的网络。衡量封建国家的实力常常在于衡量它们占有土地的大小,而衡量资本主义国家的实力则在于是衡量它们所拥有资本的实力和影响力。举例来说,日本比巴西还有以色列比埃及在资本主义经济上要有更大的影响力,虽然前者所拥有的土地远小于后者的土地。

对一般民众而言,在资本主义社会他们不再被捆绑在土地上,而相对应的,他们被资本所捆绑。每一个工薪阶层的人首先是被捆绑在他/她的专业上,而决定具体专业命运的却是资本。那些能帮助生产更多的资本的专业就被资本所鼓励,因此就有更多的人涌去学习这些专业。与此相反,那些对资本生产不再有帮助,或者对资本生产的帮助减少的专业,就不为资本所鼓励,从而越来越少的人愿意去学习这些专业。就象亚当斯密所说的,资本流动那只看不见的手实际控制着资本主义社会的各个方方面面。

下表对我们至今讨论的内容做了一个小结。





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
关键资产土地资本
社会组织相互独立的王国互相依赖的企业
社会领导人国王/皇帝企业业主

资本,奇迹和存在的问题

资本的崛起是人类历史上一个迷人的奇迹。资本将人民从被捆绑的土地上解放出来。资本家的要求人民有自由迁徙的自由,这样资本家们就能有足够的机会去雇用拥有特定技能的人来为他们的资本生产服务。在封建社会里,这一要求对广大普通百姓而言就意味极大的自由。即使到现在,这一基本需求仍然是支持资本主义国家自由的一个基础,没有这个自由我们就无法保证资本生产的不断增值。(美国人民应该在考虑目前的移民问题的时候更多思考资本的这一基本需求。)

但在另一方面,资本是短视的和自私的。

对于资本流动而言,短期回报是至关重要的一个因素。如果缺乏短期的利润回报,一个富有远见的资本家也常常难有作为。要解释其中的原因,用比喻也许是最好的方法。

如果土地资产是固体,资本资产就是液体,而一个商机就是地面上的一个洞。除非洞的大小正好等于固体的大小,或者更好地大于固体的大小,我们无法把固体塞入洞中(即使地面上的确有一个洞)。相比之下,液体就可以很容易流入洞中,无论着个洞是大还是小。这一差异首先解释了为什么资本主义社会在财富的生产方面是明显优于封建社会的。

但同时,液体流动是短视的。液体会立即流入最近的洞。即使同时有另外一个洞,是更大和更深的,但距离上要稍微远一点点的,液体不会在填满就近的孔以前流入更远的那一个洞。此外,当液体已经填满一个洞以后,我们很难将它从那个洞里再倒出来,流动和填充到另一个洞中。资本的这一的短视的问题已经在资本主义的历史上引起了许多的经济灾难,比如大萧条

资本同时也是自私的。一般而言,资本家只寻求能帮助生产更多的资本的专业人士,但这些专业人士并不一定要是真正的人类。事实上,如果一个机器人在某专业上可以做得比人好,资本家一定会聘请机器人而解雇相应的人类雇员。对资本来说,除了不断增量资本,没有别的更重要的目标。资本只服务与它自己。

在资本主义社会的就业市场上,普通人总是处于被动的,服从于资本利益的位置上。在资本主义社会里,一个工作机会很少是关于一个普通的人自己的梦想,普遍的情况是说工作机会纯粹是关于哪些专业有助于产生更多的资本。对于普通百姓而言,他们要做的就是去学习那些资本生产所要求的技能,任何一名雇员的价值取决于他能够用他的专业知识生产出多大价值的资本。基本上,资本把人的价值定位于各种标准的螺丝钉,这些螺丝钉可以在任何时间和任何地点被灵活组装。一些螺丝钉的制作成本昂贵(因此这些人可以得到高薪),而另一些的制作成本则很便宜(因此他们的薪酬就低) 。这个差别是所有这些螺丝之间唯一的差异。资本从来就不是为螺丝钉的利益服务的。

基于这样一个资本主义,现代教育体系主要集中在训练新的科学家和工程师,而不是思想家。科学家和工程师就是我们刚才讨论的各种标准螺丝钉。总的来说,资本家并不需要有自己想法的思想家,因为螺丝钉不用去想那些超越自己功能以外的事情。

从十八世纪晚期至二十世纪初,这是伟大的思想家们蓬勃发展的时候。在这以后,资本主义社会就是由大量的从事专门事业的科学家和工程师所组成,而思想家的数目相对越来越少。不但如此,那些科学家或工程师的专业领域也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狭窄。用我们的比喻来说,社会所要求的越来越多的是专门用途的螺丝钉。

随着科技的进步,我们又开始发明新机器可以用来取代一些特殊用途的螺丝钉,因此人类雇员就开始有很多失业的风险。比如说,自动装配生产线的发明大大减少了工厂中传统制造工人的数目。到最后,如果有一天机器可以完美地取代一切专业工人的工作,为什么我们还需要人类活在这个世界上呢?或者至少说,除了资本家以外的任何人都不再有存在的价值了,因为从资本的角度,他们不再对社会生产有贡献,因此他们也就没有了存在于这样一个资本主义社会的意义。

人类社会的前进却是要减少人本身存在的意义。这不能不说是对资本主义社会一个极大讽刺,同时这也是资本主义社会里的一个极大两难命题。而产生这个两难的原因是由于我们忽视了一个人类社会的核心因素,这个因素就是人本身。

人,被忽略的因素

人不是螺丝钉!虽然这是连小学一年级的学生都可以很好理解的一句话,但在人类文明演进的历史上,要真正实现使人本身成为社会的关键资产是如此之难,以至于事实上我们从来没有在这个目标上成功过。

在封建社会里,人类服从于土地,国王通过占领土地来获取更多的人口。总的来说,国王并不在乎任何一个具体的人,而只关心在他们所拥有土地上人的总数。如果一个国王失去了一个普通的张三,但又得到了另一个普通的李四,对这个国王而言,他一般是既没有损失,也没有增益。那个具体的人是张三还是李四,对国王而言无关紧要,真正重要的是这个国王拥有多大的土地,以及这些土地有多么肥沃。

在资本主义社会,人类服从于资本,资本家通过占有资本来获得服务的人口,个人专业成为评估一个人价值的重要的标准,不过人本身的价值仍然并不被看重。如果一台机器可以在某专业领域和人做得一样好,资本家会立刻用这台机器取代人作为他公司的员工。在这样一个过程中,一个普通张三的实际意愿对资本而言是不足为道的。如果一螺丝不再适用,就把他扔了,再用另一适用的螺丝取代他。这就是资本主义的基本哲学。

在一个人类社会中,人本身却不是一种第一位的社会资产,这是不是一种遗憾呢?

思维, 人性的资产

那么什么是代表人本身的资产(也就是人性的资产)呢?让我们用一些事例来回答这个问题。

我本人是计算机科学专业。如果我编写一个程序在我的计算机上运行,我知道其他电脑可以用同样的方式来执行这一程序并产生同样的答案。事实上不仅仅电脑是如此,所有的机器都有此属性。如果我们有“教育”(即设定)一台机器去完成一个工作,我们可以确定这台机器会终其一生完美地完成这一工作,不会少做,但也不会多做。

现在让我们略微改变一下我们的例子,类似的场景但有不同的参与者。我们现在有一个教室,里面是一群学生和一位教导他们的老师。如果这些学生是机器,那么一个理想的场景会是这样的。在一堂课以后,我们拥有一组学生,因为他们是被同一教师在同一时间和同一地点教导,所以他们具有同样的知识,并且知道如何利用这些知识去完成相同的工作,并最终生产出相同的结果。但我们知道事实往往并非如此。如果这个班级有30名学生,你可以预期有29种不同的方式(剩下一个上课在睡觉,所以他不算)来利用学到的知识并最终达成不同的结果,这些结果之间有时甚至可能是相互矛盾和抵触的。

那么这些学生和机器之间的区别到底是什么呢?人性。人类的创造力使一切都变得不同。在教给不同的人以相同的知识以后,我们并不是生产了一堆彼此完全相同的专业工作者。与此相反,我们可以预期在这些受教育者身上看到无数的不同的方法来结合和运用所学到的知识与技能,从而可以生产出完全不同的产品和结果,这是因为他们是人而不时机器,这样的创造力就是人性的资产。感谢这项资产,从而有了我们的多样化的世界。

如果我们只能用一个名词来描述这项人类资产,我会选择用“思维”这个词,思维能力代表着每个人的真实价值。 不同的人可以有相同的知识和具有同样的技巧,但他们依然能带给世界不同的生产能力,这是因为他们是不同的“人”。张三不是李四,李四也不是张三,他们都不是螺丝钉。只要我们允许他们创造的自由,他们就可以生产出不同的精彩,即便他们有着相同的“专业”。这就是思维资产的价值。

与资本的短视和自私不同,思维资产是有着长远眼光和慷慨大方的。让我们再次运用我们的比喻来解释这一差别。

土地是固体,资本是液体,那么思维就是气体。气体可以自动充满任何所在空间中的任何一个洞,无论这个洞离源头的远近。同时,少许液体可能只能填补上一个小洞,但哪怕是一丁点的气体也可以充满所有的洞,无论它们会有多大。这就是人性的能量和价值。

思维同时还是慷慨的。土地资产的目的是要争夺更多的土地资产,所以我们就有了战争。资本资产的目的是要生产更多的资本资产,所以我们可以不顾人性的泯灭。但是思维资产的目的是要得到更丰富的思维资产。由于思维的核心价值是人本身,我们就可能将有一个美好的和谐时代---而这正是亚当林德曼所设想的。

和谐时代是未来吗?

如果和谐时代是未来,那么下表就描述了我们将会看到的变化。





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和谐社会
关键资产土地资本思维
社会组织相互独立的王国互相依赖的企业互动的思维团体
社会领导人国王/皇帝企业业主思想家

思维正在取代资本成为新社会中的关键资产。当然这一改变并不意味着资本将会变得没有价值。比如说在资本主义社会里土地仍然是一种非常宝贵的资产,尽管土地已经不在是如在封建社会里那样的社会关键资产了。类似的,资本在未来的和谐社会中将继续会是十分宝贵的资产,但只是它将不再是社会的关键资产了。在封建社会里,拥有了土地就拥有了一切,包括资本和思维。在资本主义社会里,拥有了资本就拥有了一切,包括思维和土地。而在和谐的社会中,拥有思维资产的人就可以拥有了土地和资本。所以,改变的只是它们之间的排序,每一项资产仍然有着它自己本身的价值。

因为思维成为社会关键资产,人类社会的基本结构正在发生响应的改变。服务于资本的企业在社会结构中的重要性正在降低,逐渐推到第二位的地位,这就如同在从前的过渡期中封建国家在社会结构中的角色逐渐被资本主义企业的地位所取代一样。同时,新的社会组织形式,比如思维团体将开始在社会结构中发挥越来越大的作用。

一个思维团体将会是一群由新时代思想家所领导的人。所谓新时代思想家,是指那些既懂得思维编织的艺术,而又知道如何利用编织的思维去进行实际创造和生产的人。(亚当林德曼自己就是这样一个代表。)这些思维团体将会成为在人类社会中的新的和最强大的生产力。(生产力卡尔马克思采用的名词,亚当斯密曾经用“劳动的生产能力”来描述生产力。)

在这个新社会,企业的地位将发生改变,正如同封建社会中国家的地位由于资本主义的诞生而发生改变一样。

在资本主义社会,企业从属于国家;但同时,企业又独立于国家,大型企业的利益往往跨越许多国家的边境。对社会而言,那些大公司的领导人常常有着和国家领导人同等的影响力,并且他们往往比许多小国的国家领导人对社会有更大的影响力。

类似的,和谐社会中的思维团体可以从属于企业,但同时它们又独立于任何资本公司。思维团体成员的命运将能由自己来决定,而不再是让企业公司来决定。大型的思维团体的利益将可以同时涵盖多个公司和企业,如同大型企业的利益可以跨越许多不同的国家。领导大型思维团体的思想家将成为新的社会领导人。在资本主义社会,国家领导人必须得到资本的支持,也就是来自资本家的支持。在和谐社会中,无论是国家领导人还是企业领导人都必须得到思维资产的支持,也就是来自思维团体领导人的支持。企业领导人的选举将取决于来自思维团体的投票,这就如同资本主义国家领导人来自公司企业团体的支持一样。但是如果我们考虑到思维团体更多代表了人民的自由意愿,我们可以断言人类社会的控制权正逐步回归到普通大众的手中。

那么这样的和谐时代是否就真是未来呢?思维团体又在哪里呢?更重要的是,所谓的思维资产是如何表述的呢? 土地是纯物质的(所以是固体),大家可以直接看见和摸到。资本是一个概念,但我们可以用金钱来衡量它的数量(所以是液体)。但我们怎样表达如气体的思维资产并用之于实际的社会生产活动之中呢?我将在第2部分里回答这些关键问题。

不过,在这1部分结束的时候,我还是愿意有一些小的暗示。众所承认的,上一个人类社会的转折起始于瓦特蒸汽机的发明,瓦特蒸汽机是现代工业的基础,而现代工业是资本流动的平台。因此,如果所谓和谐时代的预期是正确的,我们应该有一个类似于瓦特蒸汽机一样的发明,从而推动思维代替传统资本在社会中的作为。事实上,我们的确有一个这样的发明。万维网就是新时代的瓦特蒸汽机,蒂姆伯纳斯李就是新时代的詹姆斯瓦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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